金融市場的水,有時真是深不可測,甚至可以拍成一部大片。
此次“聯(lián)袂演繹”這個劇本的是1家銀行、1家置業(yè)公司、3個貸款“馬甲”和16個擔保方,涉及3家上市公司和兩家退市公司。
一輪訴訟,將塵封8年的11億貸款,拉入公眾視野,其背后是否隱藏著對規(guī)則的突破?對監(jiān)管的挑戰(zhàn)?對“三公”的踐踏?
本該是一片金融活水,卻被一眾“大鱷”,玩成了一股“私域流水”。
財聯(lián)社記者深入這部“大片”的幕后,透過庭審材料、實地調查和多方采訪,試圖還原這場橫跨多省、行事隱蔽的資本局中局。
一、“殼公司”暗度陳倉
一筆“血虧”的交易拉開了這部“大片”的序幕。
5月初,華明裝備(002270.SZ)發(fā)布公告稱,已簽署股權轉讓協(xié)議,以100萬元的價格出售全資子公司——貴州長征電氣有限公司(下稱 “長征電氣”)100%股權。
長征電氣是2018年8月,華明裝備以3.98億元從*ST天成(600112.SH)收購而來,如今卻以100萬元的價格轉讓,令人唏噓。
華明裝備在公告中解釋,轉讓的原因是長征電氣卷入了一起借款糾紛案,可能對公司財務數(shù)據(jù)產生不利影響,此舉是為規(guī)避潛在法律風險。而涉案事項發(fā)生在收購長征電氣之前,原股東*ST天成未向華明裝備如實披露擔保事項。
該借款糾紛案已于今年4月8日和5月30日,在甘肅礦區(qū)人民法院兩次開庭審理,涉案本金2 億元。
案件原告為蘭州三維匯成置業(yè)有限公司(下稱 “三維匯成”),被告包括:貸款方杭州荷修貿易有限公司(下稱 “杭州荷修”),以及*ST天成、長征電氣等在內的9家借款擔保企業(yè)。
除了本案,記者最新采訪獲悉,三維匯成還發(fā)起了另外兩樁借款糾紛訴訟,目前相關被訴主體正在走管轄權爭議流程,尚未進入實體審理階段,涉案本金分別為 3 億元和 6 億元,貸款方被告分別為杭州都昂貿易有限公司 (下稱 “杭州都昂”) 和杭州木東貿易有限公司 (下稱 “杭州木東”)。
也就是說,作為原告的三維匯成,向杭州荷修、杭州都昂、杭州木東三家貸款方提起了訴訟,涉及貸款本金共計11億元,貸款期限均為3年。
從表面上看,這不過是發(fā)生在幾家不知名企業(yè)身上的商業(yè)糾紛,殊不知,背后卻塵封了一段資本市場上的離奇往事,牽涉到蘭州銀行(001227.SZ)、國城礦業(yè) (000688.SZ)、華明裝備3家上市公司和 * ST 天成、*ST 銀河(000806.SZ)兩家退市公司的利益糾葛。
這11 億元貸款發(fā)生于 2017 年5月,由蘭州銀行金河支行(原金匯支行)、黃河支行、聯(lián)惠支行分別向杭州荷修、杭州都昂、杭州木東發(fā)放,共有 12 家企業(yè)和 4 名自然人組團為上述借款提供擔保。
這3家貿易公司,究竟是何背景,可以從蘭州銀行獲得11億元貸款,同時還有16個擔保方護航。根據(jù)杭州荷修、杭州都昂、杭州木東的工商登記信息,財聯(lián)社記者做了背景和實地調查。
杭州荷修借款時實繳注冊資本僅為50萬元,社保繳納人數(shù)顯示為0。其注冊地址是浙江省杭州市拱墅區(qū)沈家路133號203室。記者在該區(qū)域只找到門牌號為沈家路132號的老字號國潮數(shù)字產業(yè)園,實地走訪發(fā)現(xiàn)該產業(yè)園203室處于空置狀態(tài),詢問產業(yè)園物業(yè)工作人員,被告知“荷修貿易肯定不在這里”,并表示不清楚沈家路133號的具體方位。
(圖片:財聯(lián)社記者拍攝)
杭州都昂實繳資本僅為3萬元,社保繳納人數(shù)顯示為0。其注冊地址是浙江省杭州市濱江區(qū)長河街道濱文路200號1幢1層1055室,財聯(lián)社記者發(fā)現(xiàn)濱文路200號實際為英智康復醫(yī)院,醫(yī)院門衛(wèi)明確表示:“這里是醫(yī)院,沒有其他公司?!痹谟⒅强祻歪t(yī)院旁邊,建有長河街道創(chuàng)業(yè)人才服務中心,財聯(lián)社記者詢問服務中心工作人員了解到,該中心也是濱文路200號,“但我們這里沒有其他公司,也沒有1055室,我確定附近都沒有你說的濱文路200號1幢1層1055室?!?/p>
(圖片:財聯(lián)社記者拍攝)
杭州木東雖然注冊資金2.68億元,但天眼查未顯示其實繳資本。公司注冊地址是浙江省杭州市武林新村104號1幢二樓2102室,記者在該區(qū)域只找到門牌號武林新村103號的居民樓,通過走訪附近商戶最終得知,該注冊地址實際為天水街道企業(yè)服務中心,中心工作人員確認該地址為中心提供的注冊地址,“注冊地址在我們這里,但實際辦公不在?!敝劣诤贾菽緰|實際辦公地在哪里,該工作人員建議記者直接聯(lián)系公司。據(jù)悉,杭州木東在服務中心留存的聯(lián)系人為鮑根青(其身份下文會有詳述)。
(圖片:財聯(lián)社記者拍攝)
除實地走訪,記者通過天眼查平臺查詢到,杭州荷修、杭州都昂、杭州木東3家公司的聯(lián)系電話存在重合,即151****0723這個歸屬地為浙江麗水的號碼被3家公司共用。記者以求職者身份兩次撥打該電話,詢問是否為杭州荷修貿易有限公司、杭州都昂貿易有限公司,接電話的人均未否認,但強調沒有招聘并拒絕告知實際辦公地址。
為何蘭州銀行當年會向這3家有著隱秘關聯(lián)的貿易公司發(fā)放11億元之巨的貸款?
看似不合理的操作背后,實則隱藏著一條暗藏玄機的資金通道。
根據(jù)三維匯成庭審期間的表述,蘭州銀行當時發(fā)放了三筆借款,其中杭州荷修、杭州都昂兩筆借款用途為流動資金借款,杭州木東的借款用于甘肅建新集團有限公司(下稱 “建新集團”)重組。而為杭州荷修貸款進行擔保的各方及相關控股股東正是建新集團破產重整的投資人。
公開資料顯示,建新集團是一家礦產資源開發(fā)企業(yè),于 2016 年 10 月申請破產重整,旗下曾擁有建新礦業(yè)(上市公司國城礦業(yè)前身)。建新集團與蘭州銀行關系匪淺,曾為蘭州銀行前十大股東,其實控人劉建民曾任蘭州銀行董事。
在建新集團破產重整的整個進程中,有多方身影參與,包括最初繳納重整保證金的銀河天成集團有限公司(下稱“銀河天成集團”),以及最終完成重整的操盤方——國城控股集團有限公司(下稱“國城集團”)。
銀河天成集團的法人代表為潘琦,控制著*ST 銀河和*ST天成兩家上市平臺,而長征電氣當時還是*ST天成的子公司。這也就解釋了為何在杭州荷修的借款擔保方名單中,列有潘琦的名字,同時還有彼時其控制下的長征電氣等企業(yè)。
不過,杭州荷修與國城集團之間千絲萬縷的關系,更值得細究。
天眼查信息顯示,杭州荷修目前法人代表為柴金雨,柴金雨同時是上海石灃實業(yè)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上海石灃實業(yè)有限公司持有克州亞星礦產資源集團有限公司(下稱“克州亞星”)51%的股權,剩余49%股權歸國城集團所有。
相關訴訟資料透露,杭州荷修提款時的經辦人為鮑根青,提款后將全部款項轉給杭州舞蔻貿易有限公司(下稱“杭州舞蔻”),而鮑根青既是國城集團的董事,也曾經是杭州舞蔻的股東和監(jiān)事——也就是說借款方荷修貿易和收款方杭州舞蔻都與國城集團關系密切。
此外,三維匯成提交給法庭的證據(jù)揭示,杭州荷修的還款利息部分來自寧波高新區(qū)澤廣機電技術服務有限公司(下稱 “寧波澤廣機電”),寧波澤廣機電在涉案借款發(fā)生時的法定代表人吳林川,曾擔任國城礦業(yè)的副總經理。三維匯成和蘭州銀行向杭州荷修公證送達的債權轉讓暨債務聯(lián)合催收通知的地址,也正是國城集團工商登記的通信地址。
國家企業(yè)信用信息公示系統(tǒng)顯示,杭州荷修、杭州都昂、杭州木東工商登記共用的聯(lián)系郵箱m157****8674@163.com,與浙江寶閏通匯資產管理有限公司的聯(lián)系郵箱一致。該公司法人代表是吳標,與國城集團法人代表吳城是親兄弟。
根據(jù)公開資料,國城集團對建新集團的重整在2018年4月最終完成,并對建新集團旗下建新礦業(yè)發(fā)起了要約收購。建新礦業(yè)也因此被收入國城集團囊中,并在其后改名為國城礦業(yè)。
至此,建新集團破產重組告一段落,國城集團成了最大“贏家”。而蘭州銀行發(fā)放給杭州荷修等3家“殼公司”的11億元借款,卻成了一筆未被清償?shù)摹皢栴}”貸款遺留了下來。
二、“第三人”曲徑通幽
這11億貸款到期時(2020年5月),正值蘭州銀行IPO的關鍵階段,如何讓財務報表看上去更為健康,相關方故伎重施,第三人——三維匯成“挺身而出”。
2020年12月,三維匯成分兩筆從蘭州銀行原價受讓了這11億元債權,開始向相關方進行催收,并在此之后通過司法途徑展開追債,才有了今年4月8日和5月30日的兩次開庭。
但有一個關鍵的問題,卻始終無法回避。就是明知是不良債權,三維匯成為何還要原價收購?
一般來說,資產管理公司受讓銀行不良資產,承擔了較大的風險,即使有增信措施,很多項目仍然以較低的折扣成交。
記者查閱蘭州銀行IPO期間的公告發(fā)現(xiàn),其于2019年6月19日經公開競價,向東方資產管理公司以428,182,203.45元的價格轉讓了本金為1,421,867,785.56元,利息為285,533,770.50元,合計金額為1,707,401,556.06元的資產包,相當于以不良貸款本息之和金額2.5折的價格出讓不良資產包。而蘭州銀行2020年12月,向三維匯成原價轉讓沒有抵押物的11億元債權,且該債權轉讓時,擔保方中的兩家上市公司* ST 天成、*ST 銀河均已進入退市警示狀態(tài)。
在3家殼公司無力償還貸款,部分擔保人出現(xiàn)一系列重大負面的情況下,三維匯成仍然以原價受讓蘭州銀行債權,怎么看都缺少足夠的商業(yè)合理性。
事實上,三維匯成的類似行為,已經被中國證監(jiān)會重點關注。
2021年9月9日,蘭州銀行IPO過會,發(fā)審委會議提出詢問的主要問題是:要求蘭州銀行結合云翔典當及威遠五礦相關情況,說明在建新集團發(fā)生債務危機后,這兩家企業(yè)以原價10.7888億元受讓蘭州銀行對建新集團及其關聯(lián)公司貸款的商業(yè)合理性;此外,還要求蘭州銀行明確說明,是否與云翔典當、威遠五礦兩家公司存在潛在的利益安排,貸款風險是否真正轉移,是否存在調節(jié)不良貸款的情形等。
能夠每每在關鍵時期,以原價接手蘭州銀行不良債權,三維匯成似乎已經成為蘭州銀行調節(jié)不良貸款率的某種“利器”。
為核實相關信息,記者多次撥打三維匯成法人代表許利慶的電話,也發(fā)送了采訪短信,但截至發(fā)稿,未獲得任何回應。
三、“漏網(wǎng)魚”唇齒相依
在已經兩次開庭審理的借款糾紛案中,三維匯成共起訴了10個被告,除了貸款方杭州荷修,另外9個被告均為當時的貸款擔保方,且全部為當時銀河天成集團旗下企業(yè),分別為*ST天成、*ST銀河、長征電氣、威海銀河風力發(fā)電有限公司、四川都江機械有限責任公司、江西變壓器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廣西柳州特種變壓器有限責任公司、四川永星電子有限公司、北海銀河開關設備有限公司。
對照當年貸款的全部16個擔保方,有7個擔保方未被三維匯成起訴,包括4 名自然人——潘琦、潘勇、姚國平、劉建民。其中,潘琦、潘勇是兄弟,姚國平是潘琦的妹夫,潘琦為銀河天成集團的實際控制人,劉建民為建新集團當時的法人代表。
除了這 4 名自然人,另三個未被起訴的擔保方為:銀河天成集團公司(目前正處于破產清算階段)、銀帝集團有限公司(下稱“銀帝集團”)和寧夏銀帝房地產開發(fā)有限公司(現(xiàn)名“銀帝地產集團有限公司”,下稱“銀帝地產”),銀帝集團持有銀帝地產90%股權。
根據(jù)公開資料,國城集團實控人吳城曾擔任銀帝集團高級顧問、首席戰(zhàn)略官。銀帝集團名義上并未參與建新集團重整,但卻為涉及重整的借款提供擔保,也顯示出國城集團與銀帝集團不一般的淵源。
記者采訪獲悉,三維匯成在針對杭州都昂、杭州木東的訴訟中,又將潘琦、潘勇和姚國平列為被告,所以,合計11億元的借款糾紛案件中,劉建民、銀帝集團和銀帝地產,始終沒有被列為被告。
這也是庭審中,各方爭議的焦點之一。
被告方中的擔保方提出,為案涉借款提供擔保的主體范圍較廣,三維匯成選擇起訴部分擔保人的行為構成 “選擇性追責”,并據(jù)此主張其他保證人應在原告放棄權利的范圍內減免責任。
而三維匯成解釋未起訴部分擔保人是 “基于訴訟策略”。但 * ST 天成代理人指出,根據(jù)《擔保法》規(guī)定,連帶保證人之間享有追償權,債權人放棄部分保證人責任的,其他保證人有權在放棄范圍內減免責任。原告未向銀帝集團等擔保人主張權利,導致其他保證人喪失追償可能,實質是讓少數(shù)主體承擔全部風險。
被告北海銀河開關設備有限公司在庭審中也同樣認為,選擇性起訴可能導致責任承擔失衡。
顯然,劉建民、銀帝集團、銀帝地產作為同樣的擔保方,在系列借款糾紛中卻未被起訴,引起了目前諸多被告方的質疑。
四、“操盤方”縱橫捭闔
在這起貸款局中局里,國城集團的操作最耐人尋味。
貸款事項因建新集團破產重整而起,國城集團介入建新集團重組時,成立僅三個月,但作為建新集團破產重整的操盤方,國城集團既沒有出現(xiàn)在貸款方名單中,也沒有出現(xiàn)在擔保方名單中。
如前文所述,在杭州荷修所涉及的2億借款中,無論是杭州荷修、提款經辦人鮑根青、收款人杭州舞蔻,還是還款利息來源方寧波澤廣機電,都與國城集團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國城集團的股東方包括吳城、拉薩經濟技術開發(fā)區(qū)迪德投資管理有限公司(下稱“迪德投資”),而迪德投資的控股股東為銀帝集團。
本案中的擔保方認為,此案實則是國城集團利用杭州荷修作為通道從蘭州銀行套取借款,并進一步質疑,國城集團不僅為本案實際借款人,同時也可能是本案的潛在債權人。其判斷的一個依據(jù)是,三維匯成向法院提供的第一組補充證據(jù)顯示,擔保人之一劉建民與蘭州銀行工作人員梁振宇對話時提到“吳城剛才電話說債權他收了,如果是吳城收了我可以辦”,蘭州銀行的工作人員梁振宇回復道“我們跟所有保證人都是視頻溝通,吳總這邊也是說好的,請您諒解”。
雖然目前兩次庭審均未涉及對國城集團的質詢,但隨著案件推進,更多細節(jié)逐漸浮出水面。
記者查閱蘭州銀行IPO期間,北京大成律師事務所出具的關于蘭州銀行股份有限公司首次公開發(fā)行股票并上市之補充法律意見書(十七),發(fā)現(xiàn)2020年12月29日,蘭州銀行聯(lián)惠支行新增一筆發(fā)放給克州亞星的10億元貸款,借款期限為5年,擔保方式包括最高額保證、最高額抵押和最高額質押。
(圖片:來源于蘭州銀行公告)
而天眼查數(shù)據(jù)顯示,2020年12月18日、22日,國城集團、上海石灃、建新集團向蘭州銀行聯(lián)惠支行提供了股權質押,金額達到了6.43億元。不過,根據(jù)記者目前查閱的信息,未能將上述股權質押與克州亞星10億元貸款建立直接關聯(lián)。
另一個值得關注的點是,克州亞星是由上海石灃和國城集團設立的企業(yè),上海石灃兩任法人代表(柴金雨、王振),都曾是杭州荷修的法人代表。而杭州荷修從蘭州銀行獲得的2億元貸款到期(2020年5月)后無法償還,形成了實質壞賬,蘭州銀行卻能在同年年底,向關系密切方——克州亞星發(fā)放一筆5年期的10億元貸款,這一行為與銀行本該有的審慎審核要求相去甚遠。
這究竟是蘭州銀行的風控形同虛設,還是有其他不為人知的內在隱情?
記者注意到,國城礦業(yè)去年12月發(fā)布重大資產購買暨關聯(lián)交易預案,顯示“長袖善舞”的國城集團實控人吳城已經發(fā)起新一輪資本運作。
國城礦業(yè)擬通過支付現(xiàn)金和承擔債務的方式,購買控股股東國城集團持有的內蒙古國城實業(yè)有限公司( 下稱“國城實業(yè)”)不低于60%的股權。
預案顯示,國城實業(yè)100%股權的預估值為55億元,以此估算,國城實業(yè)不低于60%股權的預估值為不低于33億元。
但國城礦業(yè)截至今年一季度末,貨幣資金僅10億元,而與此同時,國城集團已將擬注入的國城實業(yè)100%股權進行了質押,此外,9.2%持股還被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凍結。
這也預示,該重大資產購買暨關聯(lián)交易在實際推進過程中,將面臨一系列“高難度”的債權債務問題。
五、“放款者”心照不宣
時至今日,蘭州銀行在這11億貸款中所扮演的角色,仍是各方關注的焦點。
在案件審理過程中,被告*ST天成、長征電氣等先后向法庭提交申請,請求追加蘭州銀行金匯支行為本案第三人,這一申請得到了甘肅礦區(qū)人民法院的支持。
在 2025 年 5 月 30日的庭前會議上,蘭州銀行金匯支行到庭表示:“本案所涉金融借款合同和保證合同均屬雙方真實意思表示,合法有效,款項已如數(shù)發(fā)放;債權轉讓協(xié)議合法有效,并已通知各方當事人,原告訴請依法應得到支持”。
但從前文所述種種細節(jié)來看,蘭州銀行無論是對3家杭州殼公司放款,還是向三維匯成原價轉讓不良債權,再到向克州亞星發(fā)放10億元5年期貸款,都不太符合正常的商業(yè)邏輯。
事實上,蘭州銀行上市后的種種數(shù)據(jù),也能從一個側面印證這家銀行的成色。
公開資料顯示,2016 年蘭州銀行便提交了招股書,但直到2021年 12 月 3 日才獲得證監(jiān)會 IPO 批文,2022 年 1 月 17 日在深交所主板上市,成為全國第 17 家上市城商行。
自 2022 年底至 2024 年底,蘭州銀行的不良貸款率分別為 1.71%、1.73% 和 1.83%。2025 年 3 月末,蘭州銀行的不良貸款率為 1.81%,居 A 股上市城商行之首。該行在 2024 年末的不良貸款率同樣為 A 股上市城商行最高。
雖然蘭州銀行今年一季度末的不良率看似輕微緩解,但多個指標卻不容樂觀,可疑類貸款遷徙率高達95.17%,該數(shù)據(jù)在2024年末僅為16.01%。同時,損失類貸款占比、規(guī)模也在提升。
除了畸高的不良貸款率,蘭州銀行與關聯(lián)法人的授信亦值得關注。
截至2024年底,關聯(lián)法人在蘭州銀行的授信余額為170.81億元。其中,最大集團客戶授信余額為29.625億元,最大單一客戶授信余額為20.95億元。
單看2024年關聯(lián)方授信余額情況,第二、三、四、五、七、十大股東關聯(lián)授信余額在當年關聯(lián)方授信余額總額中占比超90%,但上述六位關聯(lián)方中,有四位股東持有的蘭州銀行股權存在不同程度質押、司法凍結。
如第三大股東華邦控股集團有限公司,所持300,879,700股股份全部處于司法凍結狀態(tài),其中297,450,000股處于質押狀態(tài);第五大股東甘肅盛達集團有限公司持有的278,199,800股股份中,101,200,000股處于質押狀態(tài);第六大股東深圳正威(集團)有限公司持有245,805,000股股份,全部為質押并被司法凍結狀態(tài)。
這不免引發(fā)市場的擔憂,關聯(lián)授信余額較高的蘭州銀行,會不會引發(fā)資產質量的波動,不良貸款率會不會繼續(xù)攀升?
近年來,蘭州銀行也多次收到監(jiān)管罰單,蘭州銀行及其多家分行,均存在貸款“三查”嚴重不盡職造成損失、EAST數(shù)據(jù)質量管理不到位等問題。
此次,三維匯成發(fā)起的11億元的借款糾紛,再次將蘭州銀行推向前臺。
截至發(fā)稿時,蘭州銀行、三維匯成對財聯(lián)社記者發(fā)去的采訪問題未予回應。
當從細碎案情中抽離而俯瞰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我們到底看到了些什么?
是一筆蹊蹺的貸款、一個隱秘的目的、一張復雜的擔保網(wǎng)、一次離奇的債權轉讓、一場選擇性訴訟;更重要的,還有一個危險的信號:整個事件暴露出從銀行風控、公司治理到信息披露多個環(huán)節(jié)的嚴重漏洞。
這起橫跨八年、涉及多方上市主體的貸款迷局,清晰勾勒出一條由“殼公司”通道輸血、關聯(lián)擔保隱匿風險、特定方接盤美化報表、選擇性追責減小損失的完整鏈條。蘭州銀行在關鍵環(huán)節(jié)的“心知肚明”與風控形同虛設,國城集團作為“隱形操盤手”的深度介入與利益攫取,以及三維匯成作為特定時期“接盤工具”的角色,共同編織了這場資本“局中局”。
該案的背后,是否隱藏對銀行信貸規(guī)則與審慎經營原則的嚴重侵蝕,對上市公司信息披露義務與關聯(lián)交易監(jiān)管的刻意規(guī)避,對資本市場“三公”原則的肆意踐踏,還有待相關部門的調查和認定。
但市場總是期待制度的籬笆能扎得更緊,讓投機者無機可乘,讓賭徒無處遁形。